什么都写,随缘填坑

【Rock/Revy】周末电影夜(2)

十年,二十年。也许更长,囚徒的记忆实在有些暧昧不清。他原本能用一根废弃的钉子在墙面上刻下日历,坚持多久后轻易放弃了,没有必要。对一个被判终身监禁的囚徒来说寿命是无用的记录,比之年轮和沙漏颠倒更为鸡肋。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就开始逼他默数数千个零点钟声,没人赌他是第一个死者,但他仍只会沉默,模仿一个出色的杀手。可能会有人被警卫的殴打榨出泪水和脑浆,在空荡的医务室里停止心跳,尸体抛出监狱大门(那是唯一的保释许可)。生命如此脆弱,脆弱得像摔烂的玩具车,然而他并不平庸的父母安慰他说无碍,再买一个便是。他静静地看着生养他的亲人,他们的表情自然没有恶意,只是理解……慈爱……怜悯。这让男孩忽而破壳而出一个不好意思的、温和的笑,毫无攻击力,懦弱而乖巧,他说:算了。

他用这笑谄媚,为警卫点烟,在监牢中游荡,试图混成一个模范劳改犯。平庸是好的资质,人类就是由90%的平庸者构成的,大海里的水滴数不胜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平庸不是他的错,错在他出生在一个起点颇高的家庭中。命运干的好事。那囚徒顶多也就抱怨两句接受了,不然还能怎样呢?命运?和它作对?不了,我讨厌纷争。他和谁这么说,打着哈哈为谁退让,起身继续机械进行每天的线路图。交互真诚或是虚假都覆上善良的面具,他凭此而活,大多数凡人不想惹事,迎来长达一周的无光禁闭。

他的努力卓有成效。很快他便被调去监狱的图书馆做一个文职人员。很适合他,安宁也没有威胁性,远离暴力和血腥。他可以惬意地在早晨跨过人声鼎沸的食堂,在窄小窗格造成的丁达尔效应中翻开一本《基督山伯爵》,想象一个人要如何越狱,如何向命运施以复仇——是的,有时候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总得有点幻想才好毫无愧疚地活下去,囚徒过长的牢狱生涯这么教导他。但有时他会透过那个小窗口向外看:烂泥,臭水沟,暴风雨,乌鸦羽毛。他恐惧得全身颤抖,手指脱力,从书架前匆匆逃走。离开那出口后囚徒和混熟了的警卫谈论起世界外侧,他们喝着清酒脸上酡红,碗筷声音轻巧精致,就连雾气都是暖和的,烟灰垒成一杯甜蜜的芭菲。外面?嘿,你可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垃圾在嫉妒我们!警卫喝下新的一杯,松松垮垮半拢着眼:反正都是一些老鼠和野狗,不值一提。你只需要……谨慎地、平静而幸福地活在这里。活在这个伊甸园里。

说得没错,他想,一个囚犯须珍惜来之不易的满足感,以期每天晚上都能陷入黑甜睡梦。他的管理员事业蒸蒸日上,怎好因为天灾人祸毁于一旦。

——说来奇怪,你是第一个注意到那恶心的光景的人。警卫嘟囔道。

他紧张得连连否认,仿佛在掩饰什么:只是不小心看到了,只一眼就把我吓得半死,现在手还在抖。他示意那双手,不是应当受到诸多苦难的手,有不知名原因鼓动着剧烈的脉搏。他定定地看着自己那双手,看了整整一个昼夜,竟发现真相并非如此;事实让他打了一个冷战。

他不是因为害怕才颤抖的。

   

    

事情发展愈发诡异。Revy一脸纠结地看着桌面上两大桶爆米花,指着它们无言向Rock提问。

“别看我,是Benny买的。我也没想到罗阿纳普拉还有这种东西卖——我怀疑加了料。”

“我讨厌这玩意儿。”Revy说,“总会让我想到以前在纽约看到的那些从电影院出来只会傻笑的弱智。”

Rock感觉自己被恶意中伤了,默默地闭上嘴。Dutch在隔壁房间打电话,墙壁渗出模糊的应答:“放心”“不必”和“我很抱歉”。Rock靠在墙上皱眉,他们的黑人雇主一脸严肃地进来,手上拿着张纸条。

“肖申克的救赎。”他咧开嘴,“看来我手气不错。”

Revy咕哝了一句“差强人意”,顺手拎起一桶爆米花把自己陷到沙发里。说好的讨厌呢,Rock瞪着死鱼眼去敲Benny的房门。

黑客和双枪手抱着两桶零嘴大快朵颐时Dutch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说话。他直觉和刚刚的电话有关,一言不发地合上门,踏下狭窄的楼梯口。

“新工作?你好像没有接受。”

“可不是工作,是麻烦。”Dutch苦恼地摸了摸后脑勺,“一些旧日的幽灵找上门来了,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你知道Revy她作为‘活人’还是被列在一张名单上的吧。”

Rock的某根神经绷紧了。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点尖刻:“我以为这里是全世界通缉犯默认的避难所呢,美国警犬赶在圣诞节前夕发难未免太奇怪了。”

“是我大意了。以前在越南认识的一个战友想搭顺风船故地重游。很不巧的是他比我幸运得多,战后还进入了忠诚勇敢正直的体制内。”Dutch的墨镜在滋滋作响的日光灯下显出些锋锐边缘,指节在墙灰上叩落细碎的声音。“原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问题,但若是大刺刺走到对方面前,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你已经拒绝了。”

“你以为警犬是那么容易放弃的物种吗?”Dutch耸耸肩,“虽然比不上那个终结者女仆,但职业素养和他们该死的骄傲是不会允许半途而废的。故地重游,哈。谁会怀念遍地都是会说话的树,他的目的不是‘故地’,而是作为中转站的‘这里’。”

“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现在?”

“很简单,私人原因。”他的雇主从口袋里掏出折叠的资料递给他,“我那位老朋友的确厉害,竟然说服了主子给他套上金项圈,以便能够调用更多资源——你能预见到吧?这不是个好兆头。拿着枪冲进罗阿纳普拉的外乡人会带来什么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更何况他的狗牌还是大佬们最不爱看到的东西。”黑人壮汉不知何时已经叼上一支烟,少有的唉声叹气,“我偶尔也想好好看场电影……饶了我吧。”

Rudolph Carter,美国联邦调查局高级特工,曾于第25步兵师2旅服役参加过越南战争,于1987年进入FBI任职,拥有出色的反恐作战能力。1990年8月妻女被开枪射杀,凶手枪法精准,两发9mm的子弹;邻居听到枪声后立即报警,可至今未能追查到犯罪嫌疑人。一张照片,白人男子抱着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女孩的母亲对着镜头笑。资料底下手写一行潦草文字:“第9个:Rebecca Lee”。

“复仇。”

“没错,是复仇啊,熟悉的字眼。一场《哈姆雷特》的重演——与哥伦比亚血统的哈姆雷特有所不同的是,他的复仇对象还未确定,他用了六年咬断前8个嫌疑人的喉咙,仍然没有中彩;但无论他所怀疑的是不是事实,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名单上的人理应肃清。”

“他突然联系你是偶然还是试探?”

“两者皆有。”他抖了抖烟灰,“对他而言没有损失。若我接受,他便能当作‘偶然’的故友重逢,在我的船上一边喝酒一边聊见鬼的会说话的树;若我拒绝,他便能坐实一些想法,做好把我一并陪葬的准备。我没得选择。”

Rock掐着眉心。Dutch当然是对的,踩下对方的陷阱同时意味着他们多了一些应对时间。带着异国庞然名号而来的复仇者,莫斯科旅馆,三合会,以及潜伏在罗阿纳普拉深水下的怪物,以及更多棋盘上的变数……

这是一个机会,他突然意识到。一枚值得再尝试一次的蓝色筹码。

“这事儿我暂时交给你,上次干得不赖。”Dutch貌似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毕竟与Revy有关,你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这年头如此优秀的战力单位可难找了,我可不想费心思再去招募新员工。”

Rock的手指僵住了,脑子里所有即将成型的计划和战术被两个音节的降临全数搅碎。他沉默着把资料塞进口袋,连同一些复杂心绪也暂且锁上。Dutch抽完一支烟,用鞋底碾碎火光,招呼他跟上:“不必着急,今天先好好放松一下,上去吧。”

“Rock,我要一杯酒。”

他们进门时Revy抱着空的纸桶说。Rock看着那个干净的爆米花之家,心下暗忖你这不是超喜欢膨化食品的样子吗,侧身从柜子上拿下一瓶Jim Beam与杯子。

“看到哪里了?”

“啊,男主角被几个基佬强暴那里。”Benny举起一只手,“我也要一杯!”

这是什么小学生春游场景。Rock已经对这群人的迷惑做派麻木了。

“嘿,你有点像这可怜虫哦。”Revy咧着嘴接过玻璃杯,挪过一个位置,“就连那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傻样都如出一辙。”

“你别打趣我了。”他苦笑一声把空荡荡的爆米花桶拎到一边,“我可没有Andy这么大能耐。”

“说不准。至少冒着坠楼身亡的风险和拿枪的危险人物杠的莽撞你是不缺的。”

Rock盯着电影里的男主角把口琴送给摩根·弗里曼,不算久远的记忆突然剥开一个浅薄秘密,秘密如今还被封锁在他房间的抽屉里。他犹豫两秒,分神去看身边的人。Revy的嘴角仍在上扬,酒液映在她的指尖上,影影绰绰如同永不能破译的图谱;但她的眼睛不再笑了,Rock辨不清那是因为电影情节的恶劣还是对他本人的不满。

Revy正如她所言,是一把浑身上下都离不开火药味的枪。一把好枪。

再好的枪也可能遭遇意外……他收回目光,心脏某个地方涌出黯淡的异议声。

Rock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和罗阿纳普拉是共存的。那一场NSA与猎犬的恶战中他试图引来更高层的力量以摧毁这里,罔顾一切副反应。虽然他失败了——但他的确将这里的住民当做允许舍弃的棋子,不,或许他是傲慢地认为即便这个罪恶温床被捣毁了,某些人也依然能在他身边安然无恙。不知为何Rock总在最亲近之人的问题上迟钝半拍,别开眼不去看许多太明显太明显的证据,直至刀锋迎面而来。

这便又是一个逼近他喉管的选择。每当他以为自己足够清醒时,那枚骰子的旋转往往肆意无章,用出乎意料的落点嘲讽他的自大。在日本面对雪绪的困境时是如此,在Revy诘问他自己的定位时也是如此。没错,他是给出答案了,可先手从不轮到他来下。

“希望是一件美好的事物。”

Rock抬眼,弗里曼在橡树寂静的阴翳中念到,他却听到雷鸣般的空白残响。

    

    

    
罗阿纳普拉是没有圣诞节这一说的。本来甚至连泰国本土的佛教都寸步难行,入口那尊毁容的佛像便是力证;基督徒的节假日直到暴力教会在这座城里拔地而起后才提上众人日程。不过耶稣大人的生日也仅仅是为罗阿纳普拉提供了一些抠得要死的折扣和加倍恶毒的陷阱,欢乐和热闹的气氛离这群恶棍的距离比爱而不得更遥远——不将成功坑人当做欢乐和热闹的基准的话。

Revy仍旧着她和比基尼差不了多少的装扮。距离感冒痊愈不过两周,她死性不改。Rock真心有点怀念起裹在毛衣和围巾里的搭档了,起码看上去不会让他在年底的夜风里想打喷嚏。

“啊——太和平了——”Revy举着漫画嚷道。“好无聊!”

“我倒是希望能安稳过个圣诞……大概不可能。”Rock合上手中的报纸,安逸的气息甚至让报社除了老生常谈的恐怖袭击(他都习惯了)外只能写写类似“圣母像流泪”的无聊新闻。上头写着这圣母像还是在曼谷买的,Rock抽了抽嘴角,不会是从罗阿纳普拉辗转过去的骗钱玩意儿吧。

“Revy,有不和平的活儿干喽。”Dutch从门外斜过身子敲了敲门框。

“好嘞!”

“要不还是披件衣服?这两天有些降温了。”Rock起身把报纸叠好放在桌子上,随口说道。

“自从之前的小病后你就疑神疑鬼的,说真的,是不是回公寓那个晚上我非礼了你啊?Mister Rose?”Revy不耐烦地扯过他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跳过桌子大跨步朝外走,“诺,我替你拿着。”

Rock一时语塞,不好说“没错你的确非礼了我”,他仅存的良知会制止他责骂一个被病毒和酒精操控大脑的人,主观上来讲她只是报复性地想让他一起生病。但重点不在那里,而是他外套里塞着的东西。他还是不太想让对方发觉。

鱼雷艇离开灯火通明的岛。

Revy把外套扔给他,靠在栏杆上看天。Rock松了一口气,把手伸进外套内衬,暗袋里承装一个冰凉物件。他隔着一层布料摩挲半晌,仍然对这过于明目张胆的秘密难以启齿,眼见船坞的距离逐渐被浪花和泡沫蚕食殆尽。

“装了什么?”

“呃,什么?”他愣了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Revy在和他说话。

“我说你外套里。”

“……”Rock往肺部里填充了一些海风,让打好的腹稿再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去年在日本的时候。”

“嗯。”

“秋叶原上有家二手乐器店……我当时和Benny打电话,你站在那家店的橱窗边上看了一会儿。”

“……哈?”Revy惊了,“你连这种事都记得?”

“总之我替你买下来了,Korg的口琴。”Rock磨蹭着把不大的金属乐器拿出来递给她,“不知道应该能算是作为谢礼还是……再加上当时你已经有一把口琴了,我找不到时机。”

“虽然我记得你想要的圣诞节礼物是那把SPAS12半自动霰弹枪*,但我的薪水不足以支付啊。”他偏过头无奈而温和地说,“原谅我吧?这么久才把它交给你。”

Revy很少露出这种复杂的表情。她把迟来的礼物掂在手上,稍微别过脸,闷闷地说了声“谢了”。

“Revy。”

她不情愿地转回来看着他。

Rock轻声道:“这也是我的一个保证,交由你保管。我曾说过我从来都看得清我的道路。”

“我明白的。”她牵动嘴角,像是想嘲笑他,但以失败告终。“我明白你就是这种人,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一根筋傻蛋。但有时候有你这种搭档真挺让人提心吊胆,为了我自身的安全还是要多考虑一些。”

“上次的赌局里我确实对很多人撒了谎,我不得不这么做。这是完成终局的必要条件。唯一有疑虑的地方便是,”他停顿了一下,“我……也弄不明白我对你说的话究竟是出于一种让你入局的谋算还是别的什么。我没敢弄明白。但现在我想通了,Revy。我不会对你撒谎,那是我在整个赌局里唯一的、不掺杂任何谎言和诱导的真实。”

Revy握紧了手上的口琴:“所以你的承诺仍旧作数。”

“是的,永久生效。子弹发出的时机和轨迹都由你来掌控,这是你的选择。尽管我很想让你对我有点信心……”他笑了笑,“总之我会尽全力让你远离掷骰子这种危险行为的。”

“你可真是个道貌岸然的恶棍啊。”Revy终归像平常那样嗤笑出声,周身气氛都安分不少。“行吧,算我倒霉。”

“所以尊敬的TwoHands大人对于贡品感想如何?”Rock也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插着口袋打趣。

“马马虎虎吧。”

远处突兀传来一声爆炸的回响,Revy警觉地站直了,迅速抓起望远镜朝渐行渐远的罗阿纳普拉看,一阵浓烟从黄金般的不夜城中冉冉升起。

“……我的荣幸。”

他在Revy咋咋呼呼朝船舱里通告的喊声与光辉的海水倒影中回应道。

      

     
TBC
  

*英配梗,莱在第一次看见女仆长的伞枪时脱口而出“Dutch I know what I want for Christmas”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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